本报记者 党鹏 成都报道
“我们的冲锋衣都是符合国家标准的，请您放心。”4月2日，在成都一家始祖鸟服饰门店里，销售员对前来询价的消费者解释。
这一番解释的背后源于近日流传的“穿防水冲锋衣可能影响女性怀孕”的说法。相关报道称，始祖鸟、猛犸象、北面（The North Face）等多个户外品牌被曝使用的来自美国戈尔公司（WL Gore & Associates）的GORE-TEX面料含有全氟烷基和多氟烷基物质（PFAS），长期与身体接触可能对人类健康构成不利影响。
据了解，由于PFAS优异的防水、防油、防污、耐高温特性，被广泛用于不粘锅、防水服饰、食品包装等日常用品中。在PFAS家族中，全氟辛烷磺基化合物（PFOS）和全氟辛酸（PFOA）因毒性高、难降解而受到监管。《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2024年4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户外运动服装 冲锋衣》国家标准GB/T 32614-2023，对PFOA和PFOS做出明确要求。
“服装在印染和涂层上，容易出问题，并且在贴身服装的监管上，目前的确做得不到位。”服装行业专家马岗建议，应该在上游面料环节加大监管，而不是从成衣出厂时监管，同时应加大国产材料的研发。
陷入争议的冲锋衣
近日，在始祖鸟线上线下门店，客服人员都会强调其服装的安全性。“始祖鸟是专业的户外运动品牌，应对严苛环境研发户外装备，对于面料以及设计细节有严格的标准，消费者的使用安全也是我们重要的考量之一。目前始祖鸟的冲锋衣面料符合国家相关标准，消费者均可以放心穿着使用。”始祖鸟客服工作人员向记者回复道。
此外，户外服饰品牌北面方面也向记者表示：“作为专业户外品牌，我们始终将消费者的健康与安全置于首位。目前北面冲锋衣产品均经权威机构检测，符合国家相关标准，您可放心购买。”
不仅如此，始祖鸟还向记者发来了其材料供应商戈尔公司在3月27日的一份声明：“公众对于PFAS这一重要而复杂话题的关注度日益提升，同时也关注GORE-TEX产品中使用符合PFAS广泛定义材料的情况。作为一家材料科学公司，戈尔公司始终基于每个产品的独特技术规范和终端应用场景，审慎选择最合适的材料。我们在过程中恪守品牌理念：立足环保，追求性能。”
GORE-TEX作为戈尔公司最重要的产品，在其官网上打开“产品分类”列表，始祖鸟、猛犸象、诺尔罗娜、北面、奥博兹、伯顿等众多一线户外品牌均在列。
对于GORE-TEX产品含PFAS的情况，戈尔公司在声明中表示：“在2022年秋冬季，GORE-TEX品牌推出了我们最新的科技产品——ePE薄膜，该薄膜由膨体聚乙烯制成，并且没有有意添加PFAS。”至于“没有有意添加”意味着什么，戈尔公司未做具体解释。但其强调公司的面料产品中，含有高度稳定性、无毒性、不会被生物体吸收利用的聚四氟乙烯（PTFE），该物质也是PFAS家族的一员。
但是记者注意到，在加拿大及多个国家的官网，始祖鸟对商品均明确标示“PFAS警告”。但在国内，无论是在线上还是线下的服装，始祖鸟都未标注是否含有PFAS。记者在拥有始祖鸟、萨洛蒙、威尔胜等多个品牌的亚玛芬体育线上商城看到，始祖鸟的绝大多数商品都未对PFAS进行标注，只有一款标价9000元的VEILANCEIFORAJACKET女装，标有“不含PFC（非严格术语，一般通指PFAS）的DWR防泼水处理”。但是在新的产品信息说明中已经删除上述表述。
“户外冲锋衣面料含有PFAS致癌物质，对于户外穿着爱好者而言尚未完全了解其危害性，如确定其危害性必然对于中高端消费者市场有冲击。至于国内、国外没有明确标注PFAS，预估是国内市场尚没有相关监管制度，而国外有相关法律监管要求，所以出现国外标注国内不标注的情况。”服装行业专家、上海良栖品牌管理有限公司创始人程伟雄表示。
国标背景下的监管
据公开报道，2月20日，法国通过一部法律，将禁止在化妆品和服装鞋帽等产品中使用“永久性化学物质”，即PFAS。法国这部新法定于2026年年初生效。此前新西兰也宣布从2026年年底开始禁止在化妆品中使用永久性化学物质。欧洲联盟也已限制使用此类物质的部分类别，现阶段在讨论扩大限制令范围。
记者注意到，国家标准GB/T 32614-2023《户外运动服装 冲锋衣》已于2024年4月1日起实施，同时代替旧版标准GB/T 32614-2016《户外运动服装 冲锋衣》。新标准增加了PFOS、PFOA的要求和试验方法，仅考核标称无氟整理的产品外层面料。
其中，标准要求PFOS和PFOA均小于1.0μg/㎡。试验方法按GB/T 31126规定执行。
“国标是强制标准，企业会使用的。”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有关专家表示。但是对于目前冲锋衣受PFAS影响一事，该人士不做评价。
记者注意到，目前PFAS的污染情况仍有争议。美国西奈山伊坎医学院的一项研究发现，血液中PFAS浓度较高的女性，其怀孕和活产率有所降低。但需要强调的是，这些研究关注的是长期、高浓度暴露，而非日常生活中偶尔接触的低剂量。
此外，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EPA）指出，长期高水平暴露于PFAS可能影响生育能力、导致孕妇血压升高，甚至可能增加某些癌症的风险。然而，PFAS如何进入人体、进入多少、是否足以造成健康危害，才是更关键的问题。
“如果国内对于PFAS列入禁止或行业限制，头部品牌和企业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违法行为。”程伟雄表示，国内标准和国际标准有一定的落差，特别是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服装市场呈现多样化场景，户外市场的风靡也是新型面料的应用场景。PFAS的危害实际等同之前的奶粉行业三聚氰胺危害程度，理应引起行业和国家监管部门足够的重视。
国产材料亟待创新
对于程伟雄而言，更为担心的是线上很多低价冲锋衣的质量。“国内服装服饰市场近年以来，随着在线电商平台掌握渠道话语权，低价内卷带来产品无底线成本极致导向，基于面辅料成本的控制，各种对消费者有影响的印染助剂面临挑战，需要从严从重加以打击。”
记者注意到，此前国家市监局在抽检中发现，某时尚女装有一种名为“联苯胺”的致癌物超标27倍。这类物质属于可分解致癌芳香胺染料，接触皮肤吸收后，在某些条件下可能改变人体的 DNA 结构、引起病变和诱发恶性肿瘤。
就此，马岗表示，冲锋衣涂层主要作用来自三防整理剂，而这个主要由杜邦和3M公司开发和销售。高端面料这块儿，国内面料企业对3M和杜邦“又爱又恨”，因此，国内服装行业应加强国产材料的研发。“最终还是要回到基础创新上，这个是绕不过去的。”
记者注意到，2022年，安踏与东华大学合作成立“东华－安踏联合创新研究院”，开始自研冲锋衣防水透湿膜，双方共同研发出中国首款自主研发的高性能防水透湿材料“安踏膜”，一举打破国外品牌在这一领域的技术垄断和价格壁垒。
此外，3月29日，探路者举办生态计划发布会，发布两项核心技术，其中之一就是与中纳科技联合开发的“纳米双透智能防护膜材料技术”，应用于HIMEXN27轻量冲锋衣，强调环保、轻量及高强度。
“现在大家对吃都很重视，但对穿在外面的不够重视，因此还需要去普及、去推动，更有待相关部门加强监管，服装行业加强自律。”程伟雄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