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点国家”体量不大,却在各种关键位置发挥作用,或掌握着重要战略资源,或具有较强的经济、文化乃至制度辐射力……这类国家凭借自身的战略价值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远超其体量的影响力
一方面,节点国家因为拥有独特的资源,成为域内外大国竞相争取的对象;另一方面,节点国家的对外战略选择,直接影响着大国在地区层面乃至全球层面的收益。这为其在与大国的互动中增加了重要砝码
它们在与大国的互动中角色日益吃重,也使其对大国博弈、地区安全乃至国际格局演变有着重要影响
文 | 刘南星
早在2017年,新华社就提出“关键小国”概念并关注其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发挥的特殊作用。进入21世纪后,国际舆论场上的“中等强国”相关报道也逐渐升温。中小体量国家尤其是在国际格局演变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中小国家日益受到重视,正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的一种映射。
中小体量国家是指那些在人口、领土、经济和军事力量等方面具有相对结构性劣势的国家。正如有学者所言,“相对弱势是中小体量国家的主要特征所在。”由于经济体量、军事能力等原因,中小体量国家具有与生俱来的行为限度,所以在国际舞台上分配资源、设置议题的能力相对较弱,难以对体系和结构产生重大影响。
然而,这些国家并不总是在所有领域、在任何情况下都仰人鼻息。一些中小体量国家可能在某些方面看起来弱势,却在另一些方面或某种形势下表现出强势的特征。它们或占据关键地缘位置,或掌握重要战略资源,或具有较强的经济、文化乃至制度辐射力,使其在国际体系中拥有着较强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在某些功能性领域或某项国际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在大国博弈中能够起到战略支点作用……这类国家凭借自身的战略价值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远超其体量的影响力,因此被称为“节点国家”。
在传统国际关系体系中,往往是大国为主导力量,中小体量国家的作用并未得以凸显。如今,随着全球格局不断重塑,新加坡、匈牙利、瑞士、爱尔兰、比利时、新西兰等中小体量关键节点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力正与日俱增。从某些维度来衡量,其重要性已不弱于一些传统大国。

市民在新加坡滨海湾跑步(资料照片) 新华社发(邓智炜摄)
节点国家的三种权力
一般来说,节点国家以中小体量国家为主,这类国家绝对实力有限,却可以灵活运用自身所拥有的权力资源来弥补绝对实力上的缺陷。典型的节点国家拥有三种类型的权力,分别是禀赋性权力、衍生性权力和集体性权力。禀赋性权力决定了节点国家的发展路径,衍生性权力和集体性权力则是节点国家在与大国的博弈中必须要运用好的权力资源。由于节点国家对外政策的主旋律是处理与大国的关系,后两种权力资源的有效利用对于节点国家政策目标和地位目标的实现至关重要。
禀赋性权力是指节点国家利用自身具备的特殊资源而获得的权力。节点国家的特殊禀赋可以是拥有丰富的资源能源、独特的地缘位置、较强的军事能力以及较高的行政水平等。具有特殊禀赋的节点国家在战略价值上超出普通中小国家。一方面,节点国家会引来他国的关注乃至争夺;另一方面,节点国家对外施加影响的能力更强。比如,卡塔尔石油资源极为丰富,通过资源禀赋实现了经济发展、提高了国际地位,进而在地区事务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对于节点国家来说,虽然其禀赋性权力具有一定局限性,很难像大国一样将经济、军事禀赋转化为强制性权力,但对禀赋的灵活运用仍然可以明显弥补其在硬实力上的不足。
衍生性权力常见于国家联盟之中,是指节点国家利用与大国的关系,通过说服大国采取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政策而获得的权力。衍生性权力是一种建立在中小体量国家对大国依附关系之上的权力。在非对称联盟中,非主导国通过为主导国提供战略便利来换取后者提供安全庇护,或者利用主导国对自身的依赖来换取其实施于己有利的政策。这种关系性权力也不仅仅局限于联盟之中,只要节点国家与大国之间存在相互依赖关系,理论上节点国家都可以通过影响大国的政策偏好来实现自身的战略利益。
集体性权力是指节点国家利用与其他中小体量国家的关系,通过协调立场、统一政策和对大国集体施压而获得的权力。集体性权力分为三种形式。第一种是依据国际规则行使集体性权力。例如,中小国家在联合国通过投票的方式反对某些议案和行动。第二种是组建议题联盟以行使集体性权力。例如,中小国家在气候变化问题上集体发声,要求大国改变政策。第三种是谋求对特定国家政策目标的临时性支持。例如,节点国家通过制造国际舆论,引起其他中小体量国家对其处境的同情和理解,以争取对其目标和立场的临时性支持。虽然大国可能会选择无视中小体量国家的集体行动乃至国际规则,但中小国家的集体行动会给大国造成较大的国际压力,这将有利于节点国家政策目标的实现。
灵活运用集体性权力长期深度参与全球治理的一个典型是新加坡。一方面,新加坡协调中小国家立场,利用数量优势维护自身利益。比如,新加坡在联合国框架内推动了小国论坛的成立以促进联合国及安理会改革,还发起成立了全球治理集团并使之成为二十国集团和联合国之间重要的沟通桥梁。另一方面,新加坡在擅长领域内积极参与国际规范构建,以其在金融、海事和航空等领域的优势深度参与全球治理。比如,新加坡凭借其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重要作用多次受邀参加二十国集团峰会,参加了国际海事组织、世界海关组织、北极理事会、国际民用航空组织等众多国际专业机构,还参与制定了航海、国际贸易、民航等领域的一系列国际标准与指导方针。新加坡善于利用集体性权力协调立场并在擅长的领域发挥了比较优势,使其在全球事务中展现了超出自身体量的影响力。
对外战略的逻辑与选择
节点国家能成为国际关系体系中一类特别的存在并享有特殊的地位,与其对自身地缘位置、战略资源等的运用密切相关。一方面,节点国家因为拥有独特的权力资源,成为域内外大国竞相争取的对象;另一方面,节点国家的对外战略选择,直接影响着大国在地区层面乃至全球层面的收益。这为其在与大国的互动中增加了重要砝码。
中小体量节点国家对自身权力资源的运用,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国家规模有限导致的生存条件的脆弱性、资源和人口不足导致的经济发展的脆弱性、制定国内外政策时对外部环境的依赖性,以及自身发展对大国实力的依赖性。
一般来说,中小国家在国际体系中处于非主导地位,其对外战略选择常常较为被动,只能在功能性层面的“低政治”领域活动。但节点国家却拥有相对较强的战略自主性和灵活性,不仅可以根据自身的利益诉求来确定外交政策重点,还可能通过自身的政策取向来影响国际竞争格局。
其一,与一些大国的对外战略寻求权力扩张不同,节点国家在制定对外战略时常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国家安全为第一要务,因此会主动塑造域外大国或大国集团在地区形成力量均衡或相互制约的态势。
其二,凭借独特的战略价值,节点国家在推进双边和多边关系时,会灵活地运用外交手段,同时争取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理解与支持,为自身发展谋取更多资源。
其三,节点国家由于自身体量的原因不被视为威胁,多秉持国际道义,又在大国竞争中扮演着“缓冲器”角色,这使其在参与国际事务时具有了一定的特殊性,也为其进行外交斡旋、发挥国际影响力提供了较大空间。
如今,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的时代,节点国家正利用这一契机提升自身在大国战略布局中的价值,并通过“反向构建”清晰而独特的对外战略来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提高其国际地位。
它们在与大国的互动中角色日益吃重,也使其对大国博弈、地区安全乃至国际格局演变有着重要影响。

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 2024 年“人工智能造福人类全球峰会”上,参会者头戴脑神经检测器在人工智能艺术表演上演奏小提琴(2024 年 5 月 30 日摄) 连漪摄 / 本刊
重视与节点国家合作
由于节点国家的战略选择对于大国博弈有着重要影响,当前形势下,全球主要国家日益重视与节点国家的合作。
中国的对外关系始终坚持以合作求发展,以互利促共赢,强调和平与发展的主题,注重建构“多赢”的网络结构。未来,中国与坚持维护国际公平正义的节点国家,可通过战略沟通、以经促政、安全合作、文化交流等方式推动双方关系发展,进一步发挥彼此的积极作用。
首先是加强互动,增进互信,重视彼此的核心关切与利益诉求,以实现合作共赢,形成有利于各方关系稳步前进的局面。
其次是通过增强经贸联系、扩大双边投资来帮助节点国家搭上中国经济发展的快车,使经济成为双边关系的压舱石,并以经济发展促进政治交流,推动双边伙伴关系升级。
再次,可在维护节点国家安全方面发挥建设性作用,在反对恐怖主义、共同打击跨国犯罪等领域与其开展全方位合作,适当提供公共安全产品。
最后,可以增强民间交往力度,扩大双边文化交流,促进民心相通。
中国未来的外交布局,需要根据各关键节点国家自身情况,积极主动、因地制宜地开展与节点国家的合作。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培训中心(宣传中心)/国家发展改革委引进国外智力领导小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