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寡头”？

2000年，正当普京竞选俄罗斯总统成功之后，全俄罗斯都对他俯首称臣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大言不惭地说：“瓦洛佳（普京小名）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一只猴子当上总统”。这个狂妄至极的男人，就是寡头别列佐夫斯基，他被认为是普京背后最大的金主。

别列佐夫斯基，俄罗斯七大寡头之一，80年代末发迹，一度掌控俄罗斯全国的汽车贸易，后流亡英国并客死异乡

事实上，当时的俄罗斯的寡头不止只有他一个人，势力最大的寡头足足有七个，他们被统称为“俄罗斯七大寡头”，许多人认为，他们的权势早已超过克里姆林宫，是俄罗斯真正的统治者。俄国民间就有这样一句话：“俄罗斯或许会被美国打败，但能摧毁俄罗斯的只有寡头”。

1994年，三个格鲁吉亚老人站在被推倒的朱可夫像旁边

什么是寡头？

他们是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国内一个极其特殊的少数群体，他们占总人口还不到1%，却掌握了约50%的社会财富，控制着80%的市场和商品，在占有约70%的股市市值，在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被美国扣押的俄罗斯寡头阿布拉莫维奇的游轮，这艘船的价值高达520亿英镑

这些人手里头的财富，比俄罗斯的国库还要富有，甚至接近不少中小国家的GDP。这些财大气粗的俄罗斯寡头，常年开着自己的豪华邮轮在全世界购买奢侈品和地皮，被美国媒体称为“世界上最嚣张的富豪”。俄罗斯寡头可不止是“人傻钱多”的土豪，他们有权有势，有时候甚至说句话就能改变俄罗斯的命运。

俄罗斯联邦的行政区划非常复杂，大体上由89个联邦主体构成，面积约1709万平方千米，人口约1.4亿

寡头政治，曾经笼罩着俄罗斯1709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压得1.4亿俄罗斯人喘不过气。

在苏联解体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俄罗斯寡头就是俄罗斯的实际统治者。

作为一个极具影响力的群体，俄罗斯寡头和韩国财阀、日本财团、英美犹太金融集团并称为“世界四大财阀”，这些人垄断了大量的社会资源和财富，既促进了国家经济的发展，也造成了巨大的贫富差异。

李富真，1970年出生，韩国首富三星集团总裁李健熙之长女，媒体多将其称作“三星长公主”

对于俄罗斯的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恨不得将寡头们挫骨扬灰。

俄罗斯圣彼得堡街景

寡头的本义是“为数不多的一部分人”，延伸开来就有了“垄断者”的意思，既有政治寡头，比如日本政坛的世家（诸如安倍家族）；也有经济寡头，类似韩国财阀（诸如三星集团）。

西方发达国家的寡头大多只集中于一个领域，而俄罗斯寡头在政治、经济领域都是举足轻重的。最令人费解的是，不管是日韩还是欧美财阀，形成的过程都是极其漫长的，堪称是世代百年，而俄罗斯寡头却全部是在上世纪90年代后异军突起的，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

俄罗斯七大寡头之一霍多尔科夫斯基和他的女儿

俄罗斯寡头的出现，和苏联解体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联系，更和一个人有脱不开的干系，那就是俄罗斯第一任总统——“酒鬼”叶利钦。

1995年，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和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会晤，克林顿被叶利钦的笑话逗得笑出了眼泪

是谁养大了俄罗斯寡头？

当人们提及俄罗斯，第一反应除了辽阔的国土、寒冷的气候、伏特加、俄罗斯美女、鱼子酱之外，可能只有寡头了。这让许多俄罗斯人不满，因为寡头让俄罗斯人民苦不堪言。

俄罗斯人，属于斯拉夫人中的东斯拉夫人分支，是欧洲最为古老的民族之一

叶利钦时代的俄罗斯有七大寡头，他们分别是别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维诺格拉多夫、斯摩棱斯基、弗里德曼、霍多尔科夫斯基、马尔金，这七个人的身家一度高达俄罗斯一年税收的80%，相当于整个俄罗斯都在给他们七个打工。

2019年，俄罗斯卫国战争胜利74周年阅兵，参与检阅的女兵方阵。由于历史战争原因，俄罗斯的男女比例较为失调

虽然普京上台之后，铲除了叶利钦时代的七大寡头，然而紧接着又有无数新寡头冒了出来。时至今日，俄罗斯也无法根除寡头，摆脱寡头政治和寡头经济的影响。

苏联及其加盟国示意图。苏联是现代世界上版图最大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另一个超级大国，面积约2240万平方千米

有果必有因，事实上，俄罗斯寡头的形成早在苏联时期就埋下了祸根。

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发展出了高度集中的斯大林模式，而斯大林模式的特点就是集中，也就是垄断，由中央政府支配国家资源，一切经济活动都要在国家管理下进行。

1972年，苏联拉达汽车厂组装车间

在斯大林模式的计划经济规划下，苏联全国的资源、财富和人力都被集中起来，造就了许多大型的工厂和集团，当时的苏联遍地都是数十亿规模的国营工厂。

苏联时期，女性工人和男性工人享有一样的权利，同工同酬

20世纪70年代中叶是苏联国力的巅峰，GDP一度接近美国的80%，要知道，哪怕是今天的中国也接近美国的75%，苏联在当时如日中天。当时的苏联，生产着世界14%的汽车、23%的家电、50%的重型军火，钢产量高达14.8万吨、石油产量高达60.3万吨，均是美国的1.4倍。

1980年，苏联成功举办莫斯科奥运会，耗资史无前例的90亿美元，问鼎有史以来“最贵”的一届奥运会，这是苏联国力的证明。

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斥资超过90亿美元，是当时投资最高的奥运会，然而也是参与国家最少的奥运会之一

美国的经济奇迹，靠的是美元霸权和两次世界大战，通过剥削全世界来赚钱；而苏联的经济靠的是斯大林模式，正是这样高度集中的经济体制为日后寡头的出现铺平了道路。

1984年，一个苏联工厂督导员到访工厂检查工作，苏联被人诟病的“官僚主义”非常严重

70年代中期以来，苏联的经济开始陷入疲软，官僚主义和僵化体制影响下的苏联各大国企苦不堪言。苏联的工厂明明什么都能造，但是造什么都得听从上级安排，数量、品类、价格都得上头文件批示，各种文件也是经常出错，甚至出现了电器厂要造步枪的笑话。

1981年，苏联列宁格勒街头，青年们正在唱歌

在官僚主义盛行下的苏联，经济部门对市场的需求和商品的质量要求也不管不顾，老百姓需要的是食品、服装和家电，可是全苏联60%的工厂却一直在造机械和军工产品。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苏联，和苏联最高领导人勃列日涅夫会谈，试图缓和美苏关系

俄罗斯电影《绝杀慕尼黑》中有一个片段，1972年的苏联人连婚纱都要从西德走私回来。

2019年俄罗斯电影《绝杀慕尼黑》，讲述了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上，苏联篮球队3秒绝杀美国篮球队的故事

尽管上头文件不让造生活用品，但是民间需求一直十分旺盛，不少厂长就动起了歪念头，悄悄绕开上级指令，甚至伪造上级文件、虚报文件来获取大量指令之外的材料去造市场紧俏货。同时，大量苏联人也从西方走私商品，庞大的苏联黑市在70年代中期蓬勃发展。

苏联黑市，正是俄罗斯寡头积累原始资本的“乐园”。

戈尔巴乔夫，苏联最后一任领导人，1985年上台，任内让苏联不可遏制地走向解体

进入80年代中期，苏联的经济情况更令人堪忧，官僚贪腐成风，黑市基本开始明面上流通商品，不少苏联官僚自己都参与了私货生产，大开绿灯。政府权威下降，国家资产流失严重，全国物资调配混乱，不少偏远城市出现了少货、断货的情况，而民间资本补上了空缺。

1987年，戈尔巴乔夫会见时任美国总统里根

戈尔巴乔夫对苏联政治、经济的改革走向失败，苏联一夜之间风雨飘摇。别说是工厂文件了，就是中央政府的命令都是一纸空文，当时驻扎在东德的苏联军队高层，甚至明目张胆利用职务之便，从西德走私大量西方家电、汽车、食品和服装，几乎蔚然成风。

这些非法走私的商品不需要交税，不少投机者和官僚一夜暴富，靠着人脉和权力，到处倒买倒卖，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就是后来的俄罗斯寡头。比如前文提到的别列佐夫斯基，这哥们发迹前是个大学数学教授，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俄罗斯最大的“汽车走私商”。

他把叶利钦扶上了总统的宝座，被称为“克里姆林宫真正的主人”。

1997年，叶利钦和别列佐夫斯基，别列佐夫斯基是叶利钦最大的“经济支持者”

1986年，苏联颁布《合作社法》，所谓合作社就是私企，戈尔巴乔夫还在1988年取消了经济管制，允许私人企业生产商品并向外国资本开放市场，大量西方资本和个人企业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不少寡头在苏联解体前夕，已经成为了亿万富翁。

1990年，苏联第一家麦当劳在莫斯科开业，市民排成了长龙

这些俄罗斯寡头和西方资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们成为富豪前的身份一般是官僚、教授或金融家，在80年代末，苏联就已经出现了不少身家高达10亿美元的寡头。苏联第一家私人银行也是在1989年开业的，这些人直接把国有企业据为己有。

1990年，苏联莫斯科的市民在银行前准备将自己的卢布换成黄金或美元

1990年，莫斯科的市民纷纷涌向寡头开设的私人银行兑换美元和黄金。俄罗斯寡头，在苏联解体前夕已经初具规模。

斯摩棱斯基，七大寡头之一，于80年代末创立了俄罗斯首都储蓄银行，一度成为俄罗斯最大的私人银行

苏联解体，寡头吃饱

1991年，不堪重负的苏联最终走向了解体，冷战结束。苏联解体被普京称为“20世纪世界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然而对于俄罗斯寡头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最高兴的人可能不是寡头，而是俄罗斯第一任总统叶利钦。

苏联时期的叶利钦本来位居高位，可是80年代末开始和戈尔巴乔夫唱反调，宣传“俄罗斯脱离苏联”，而被雪藏，1991年的八一九事件之后，他的政治威望上升到了顶点，让他成为了苏联解体的最大推手之一。

1991年8月，叶利钦在莫斯科发表演讲，挫败了八一九事变

叶利钦的上台，除了西方势力的支持，最主要的力量是这些寡头们。俄罗斯寡头为叶利钦送去了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叶利钦也投桃报李，在上台之后，对这些寡头大开方便之门，提供政治庇护。官商勾结之下，俄罗斯寡头开始肆无忌惮地攫取国家财富。

苏联解体后，前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甚至需要出席晚会来谋生

1992年，叶利钦为了直接“跑步进入资本主义”，推行完全的自由市场经济，也就是所谓的“休克疗法”，发行了1.48亿政府债券，差点把俄罗斯也整休克了。一夜之间，俄罗斯陷入了经济崩溃、官僚腐败和社会混乱之中。

卢布暴跌，无数俄罗斯人一辈子的积蓄顷刻间化为乌有。

1992年，莫斯科市民哄抢生活物资

国家的不幸却变成了寡头的“幸事”，寡头们通过叶利钦，从自己控股的国家银行里取出大量卢布，兑换成美元，身家一夜之间暴涨，却导致了卢布暴跌。一边是忍饥挨饿的普通百姓，一边却是大赚特赚的寡头。

叶利钦政府发行的俄罗斯卢布支票

军队变卖武器、市民变卖家具、国家变卖企业，大量苏联时期的优质企业被以白菜价贱卖给了少数寡头，到1999年，俄罗斯70%的大型企业和高达2000千亿美元的资产被寡头控制，其中势力最大的寡头有七个，被称为“七大寡头”。

2005年美国电影《战争之王》中，苏联解体后，西方军火商来倒卖武器，苏军甚至开出了“坦克买六送一”的条件

寡头们空手套白狼，趁着国家危难大量收购企业，很快就垄断了石油、天然气、汽车、冶金、传媒和食品等行业，这些行业都是国家命脉所系，却沦为了寡头的个人财富。

1992年，圣彼得堡街头的俄军士兵，他们饱受饥寒交迫之苦

大到国有公司，小到AK步枪，除了核弹头，俄罗斯寡头无所不卖，就差把克里姆林宫都明码标价卖出去了。

苏联解体给俄罗斯人民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却让寡头挣得盆满钵满，就这样，寡头出钱、叶利钦出力，一套近乎完美的权钱交易链自此形成。这些经济大鳄和叶利钦互相利用，频繁出入克里姆林宫，真的是可以“横着走路”，左右俄罗斯政坛，以至于叶利钦被美国媒体称为是“俄罗斯纸面上的总统”，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1997年，叶利钦召集俄罗斯七大寡头在克里姆林宫开会

1993年，在寡头的全力支持下，叶利钦得以炮轰白宫，大权独揽。

1993年，叶利钦授权俄军进攻并强行解散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

然而，叶利钦还是没有想到，1995年因为车臣叛乱爆发的车臣战争，让叶利钦一败涂地，俄军损失惨重，在小小的车臣损兵折将，最后还被迫撤军，损失了1000亿卢布和5000多名士兵。车臣战争的失利，和一塌糊涂的经济改革让叶利钦的支持率跌倒新低。

1995年格罗兹尼，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士兵燃烧苏联时期的钞票取暖

1996年，俄罗斯总统大选在即，叶利钦的民调支持率即将被俄共久加诺夫赶超，俄罗斯民众对叶利钦糟糕的施政能力极度失望，叶利钦急了，秘密召集七大寡头商量对策。

最后达成了协议，寡头出钱帮助叶利钦竞选，条件是叶利钦从此要对他们言听计从，于是叶利钦顺利连任。

俄罗斯共产党主席久加诺夫

叶利钦胜选后，寡头愈发膨胀，几乎成了俄罗斯实际的统治者，甚至可以直接任免官员，上至总理，下至部长，整个政府上下沆瀣一气，国内社会一片乌烟瘴气，民众生活水平尚不及苏联时期，1.4亿人的衣食住行通通被寡头把持。

1996年俄罗斯总统就职典礼上，七大寡头坐在第一排

从1997到2003年，俄罗斯寡头迎来了最巅峰的时期，七大寡头几乎控制了俄罗斯50%的GDP，财富一直增长。当时的西欧到处都是买房、买地、买奢侈品的俄罗斯富豪，甚至出现了直接买下一整座商城的奇事。

2000年，一个在英国购房的俄罗斯女富豪

1999年，叶利钦身体健康堪忧，经过挑选，叶利钦最终决定让位给克格勃出身，时任俄罗斯副总理的普京。

俄罗斯的未来

他，普京，会是寡头的终结者吗？

普京

一开始，寡头以为普京只是第二个叶利钦，其中别列佐夫斯基尤为嚣张，他直接对媒体说：“瓦洛夫没有我，当不上总统”，一点面子都不给普京留。可是他们碰到了硬石头，普京不是一个妥协者，他是一个铁腕政治家。

2000年，第二次车臣战争中，时任俄罗斯总统普京亲自乘坐战机前往车臣前线

大权在握之后，普京先是在2000年发动第二次车臣战争，强力打败了车臣分裂武装，然后就抽出了手脚对付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七大寡头。

克里姆林宫，俄罗斯总统府，俄罗斯联邦国家的象征

2000年，普京先对传媒大亨古辛斯基下手，通过强制性措施将他手下的传媒公司国有化，并将其驱逐出境，杀鸡儆猴之后，寡头们一时人心惶惶。

古辛斯基，俄罗斯传媒大亨，身家超过百亿美元，犹太人

紧接着，普京通过总统行政命令，甚至动用克格勃和军队的力量。而寡头也不愿意坐以待毙，普京和寡头之间几次拉锯，不少贪腐的官员也被牵涉出来，眼看要演变成俄罗斯版的“胡蓝之狱”。

俄罗斯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左）和普京

最终，俄罗斯检察机关和警方在普京的指示下出手，七大寡头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要么锒铛入狱，要么流亡海外。

大量企业被收归国有，事实证明了，寡头没有靠山，真的啥都不是。

霍多尔科夫斯基锒铛入狱

寡头政治是烟消云散了，那么寡头经济呢？普京真的彻底消灭了寡头吗？其实不然，因为俄罗斯的经济支柱主要就是高度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资源的出口，没有大公司，也得创造出大公司，仍然注定寡头会存在。

阿布拉莫维奇

普京亲信天然气、石油大亨阿布拉莫维奇就是最好的例子。

普京只是收回了政治上的权力，但对于经济，仍然任重道远。

普京长女玛丽亚

如今普京也渐渐老去，未来的俄罗斯又该何去何从，那就是俄罗斯人自己的历史任务了。会不会有第二个“普京”？拭目以待吧。

身着军装的普京